《摸鱼儿·恨人间情是何物》是金末至大蒙古国时期文学家元好问创作的一首词。此词是词人为大雁殉情而死的事所感动而作的,上片以拟人手法叙述大雁之间的故事,下片悲叹人世的兴衰,痛悼大雁的殉情。全词围绕着开头的发问,层层深入地描绘铺叙,情节并不复杂,行文却腾挪多变,熔沉雄之气韵与柔婉之情肠于一炉,柔婉之极而又沉雄之至。

作品名称

摸鱼儿·恨人间情是何物

作者

元好问

创作年代

金代

作品出处

《遗山乐府》

作品体裁

作品别名

雁丘词、雁丘辞、摸鱼儿·问人间情是何物、迈陂塘·问世间情是何物等

作品原文

摸鱼儿1

乙丑岁赴试并州2,道逢捕雁者云3:“今旦获一雁4,杀之矣。其脱网者悲鸣不能去,竟自投于地而死。”予因买得之,葬之汾水之上5,垒石为识6,号曰“雁丘”7。时同行者多为赋诗8,予亦有《雁丘辞》。旧所作无宫商9,今改定之10。

恨人间、情是何物11?直教生死相许12。天南地北双飞客13,老翅几回寒暑14?欢乐趣,离别苦,是中更有痴儿女15。君应有语16:渺万里层云17,千山暮景18,只影为谁去19?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20,荒烟依旧平楚21。招魂楚些何嗟及22,山鬼自啼风雨23。天也妒24,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25。千秋万古26,为留待骚人27,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注释译文

词句注释

摸鱼儿:又名“摸鱼子”“买陂塘”“迈陂塘”等。唐教坊曲,后用为词牌。宋词以晁补之《琴趣外篇》所收为最早。双调,一百一十六字,前片六仄韵,后片七仄韵。双结倒数第三句第一字皆领格,宜用去声。《历代诗余》《词综》《词则》作“迈陂塘”。

乙丑岁:金章宗泰和五年乙丑(1205年),时元好问十六岁。《历代诗余》《词综》《词则》作“太和五年乙丑岁”。赴试:赶考,前往应试。《词则》误作“试赴”。并(bīng)州:即今太原,或误作“智州”。

道逢:路上遇到。

今旦:一作“今日”。

汾水:即汾河,在山西省中部。

累石为识(zhì):堆石头以为标志。识,标志,记号。

雁丘:殉情的大雁之坟墓,在今山西阳曲县。一作“雁邱”。

时:或无此字。

无宫商:指音律不协。宫商,泛指音律。

今改定之:一作“今为改定云”。自“时同行者多为赋诗”至“今改定之”:《历代诗余》《词综》《词则》径作“并作《雁丘词》”。全序:或径作“逢捕雁者”,或于前有“逢捕雁者”而最后作“今为改定云”,清代张金吾《金文最》转引《山西通志》作:“泰和乙丑,遗山赴试并州。道逢捕雁者,捕得二雁,一死,一脱网去。其脱网者空中盘旋,哀鸣良久,亦投地死。遗山遂以金赎二雁,瘗汾水旁,垒石为识,号曰雁丘。因赋此辞。同行蒲溪杨正卿果、乐城李仁卿治和之。”

恨人间:一作“问人间”,《历代诗余》《词综》《词则》作“问世间”。恨,怅恨,遗恨 。情:或误作“清”。

直教:竟使。或作“怎教”。

双飞客:指成双成对的大雁。或脱此三字。

老翅:或脱“老”字。

是中:此中。或衍“有”而作“是有中”。是,《历代诗余》《词综》《词则》作“就”。痴儿女:指痴情的男女。元好问《摸鱼儿·问莲根有丝多少》词序中云:“泰和中,大名民家小儿女,有以私情不如意赴水者。”“痴儿女”或是就此而言。

有语:或脱“语”字。

万里:或脱此二字。

暮景:《历代诗余》《词综》《词则》等作“暮雪”。

为谁:《词综》《词则》等作“向谁”。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汉武帝《秋风辞》:“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

荒烟:荒野的烟雾。平楚:平林,远树。或脱“楚”字。楚,丛木。

招魂:《楚辞》篇名。楚些(suò):《楚辞·招魂》句尾皆有楚人惯用的语气词“些”。

山鬼:《楚辞》篇名。自啼:《历代诗余》《词综》《词则》作“暗啼”。

天也妒:上天也妒忌大雁生死相随。

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不相信殉情的大雁不会像普通莺莺燕燕一样一死化为黄尘。未信,不相信。燕子,或误作“蝶子”。

千秋万古:千秋万代。

骚人:诗人,文人。 

白话译文

泰和五年,我到太原参加考试,路上碰到一个捕雁的人,他说:“今天早上捕到一只雁,我就把它杀掉了。另一只漏网的雁苦苦地叫个不停,不肯离开,最终碰死在地上。”我于是从捕雁的人手中将雁买下,把这对死雁葬在汾河岸边,堆些石块作为标记,叫作“雁丘”。当时同行的人多为此赋诗,我也有一首《雁丘辞》。因为旧作不协音律,故现今将旧作加以修改订正。

怀着遗恨对人间问道:爱情究竟是什么?竟使双方生死相随。南飞北归都比翼双飞的大雁,渐渐老去的双翅经过了多少个寒暑?在漫漫长路中经历过团聚的欢乐,以及离别的苦楚,其中还有像像人间痴情儿女一样殉情的悲剧。孤雁应该想诉说:面对万里之遥的层层白云,在重山阻隔的夜里,该形孤影单地为谁[1]奔波呢?

横渡汾水的路上,当初汉武帝巡幸时繁华热闹的地方如今却萧鼓绝响,只留下荒烟笼罩着平林。吟诵《招魂》已无济于事,山鬼也只能在风雨中枉自悲啼。但双雁生死相随的深情使上天也嫉妒,不相信殉情的大雁会和莺儿燕子一般死后只有一抔尘土。所以我把它安葬在此,留待千秋万代的文人骚客狂歌痛饮来到雁丘凭吊。

创作背景

据词序,金章宗泰和五年(1205年),年仅十六岁的元好问在赴并州应试途中获知双雁故事,因而创作《雁丘辞》。大概原作(即《雁丘辞》)是一首诗,后来改为配合乐律的长短句词(即此词)。则此词并非元氏十六岁时的原作,吴庠《遗山乐府编年小笺》定此词为元好问十六岁时所作,不妥。 至于改定究在何年,已不可考,缪钺认为“较原作似亦不会相距过远”;沈祖棻《读〈遗山乐府〉》认为是“若干年以后”,但已非青年时代;狄宝心则认为是“晚年曾经改定”。

作品鉴赏

文学赏析

此词名为咏物,实在抒情。词人驰骋想象,运用比喻、拟人等艺术手法,以健笔写柔情,对大雁殉情而死的故事,展开了深入细致的描绘,再烘托以充满悲剧气氛的环境描写,塑造了忠于爱情、生死相许的大雁的艺术形象,谱写了一曲凄婉缠绵的爱情悲歌。

上片起句陡然发问,先声夺人,似雷霆万钧,破空而来;如熔岩沸腾,奔涌而出。通过诘问引起读者深思,引发出对世间生死不渝真情的热情讴歌,为下文描写大雁的殉情蓄足了笔势,也使大雁殉情的内在意义得以升华。接着一句在“生死相许”之前加上“直教”二字,更加突出了“情”的力量之奇伟。再接着二句则称大雁为“双飞客”,赋予大雁的比翼双飞以世间夫妻相爱的理想色彩。其中,“天南地北”从空间落笔,“几回寒暑”从时间着墨,用高度的艺术概括,写出了大雁相依为命、相濡以沫的生活历程,为下文的“殉情”作出铺垫。之后三句由殉情大雁而及人间的痴情男女,其中的“痴儿女”三字饱含着词人的哀婉与同情。结拍四句对大雁殉情前的心理活动进行细致入微的揣摩描写。当网罗惊破双栖梦之后,词人认为孤雁心中必然会进行生与死、殉情与偷生的矛盾斗争。但这种犹豫与抉择的过程并未影响大雁殉情的挚诚。相反,更足以表明以死殉情是大雁深入思索后的理性抉择,从而揭示了殉情的真正原因。其中,“万里”和“千山”写征途之遥远,“层云”与“暮雪”状前景之艰难。

下片开头三句借对历史胜迹的追忆与对眼前自然景物的描绘,渲染了大雁殉情的不朽意义。前一句暗含汉武帝率文武百官至汾水边巡祭后土时的煊赫,后二句则写汉武帝巡幸处如今的萧条冷落景象。古与今,盛与衰,喧嚣与冷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接着二句借《楚辞》之典反衬了殉情大雁真情的永垂不朽。之后二句写殉情大雁不会与莺儿、燕子一样化为黄土,强调殉情大雁忠于爱情的精神不朽,反衬出大雁殉情的崇高价值,为下文的“来访雁丘”作出铺垫。最后四句从正面称赞殉情大雁,寄寓了词人对殉情大雁的深切哀思,延伸了全词的历史跨度,使主题得以升华。其中,“狂歌痛饮”生动地写出了殉情大雁给人的感动之深。

全词围绕着开头的发问,层层深入地描绘铺叙,有大雁生前的欢乐,也有死后的凄苦,有对往事的追忆,也有对未来的展望,前后照应,上下勾连,情节并不复杂,行文却腾挪多变,寓缠绵之情于蒙宕之中,寄人生哲理于情语之外,熔沉雄之气韵与柔婉之情肠于一炉,柔婉之极而又沉雄之至。

名家点评

南宋张炎:元遗山极称稼轩词,及观遗山词,深于用事,精于炼句,有风流蕴藉处不减周、秦,如双莲、雁邱等作,妙在模写情态,立意高远,初无稼轩豪迈之气。岂遗山欲表而出之,故云尔?(《词源·卷下·杂论》) 

清代许昂霄:迈陂塘(元好问) 遗山二阕,绵至之思,一往而深,读之令人低回欲绝。同时诸公和章,皆不能及。前云“天也妒”,此云‘天已许’,真所谓“天若有情天亦老”矣。(《词综偶评·元词》)

近代教育家、诗词曲作家吴梅:可谓一往情深,含有无限悲感者也。(《辽金元文学史》)

近现代词人夏承焘、张璋等:纯是议论,词中别体。悲雁即所以悲人。通过雁之同死,为天下痴儿女一哭。“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就是本篇的主旨。可与其另一首同调之作《咏并蒂莲》对参。是对坚贞的爱情的颂歌。寓意深刻、所感甚大,不仅是工于用事和炼句而已。(《金元明清词选》) 

原香港大学中文系教授黄兆汉:对于并蒂的荷花、殉情的孤雁,这样的郑重,写得如此缠绵,显然只有具有了深厚的思想感情的基础才能做到。而且,从《雁丘词》在多少年以后还加以改定看来,元好问这样优美的思想感情又是历久不衰,甚至是“老而弥笃”的。这两篇《摸鱼儿》从南宋以来,就赢得很高的评价。(《金元词史》)

上海师范大学旅游学院教授许宗元:它之别具一格,在于它是议论体,是爱情词中的别体。(《中国词史》)

淡江大学中文系教授张子良:细玩其声情意态,颇与辛弃疾同调“置酒小山亭”一阕相似,实深得稼轩三昧者也。……此词既云后经改定,则非少时原作矣。前段感其真情殉节,后段吊其亡魂;直是一往情深,委婉回环,含有无限悲凉者也。此盖中年以后,迭经忧患,追怀往事,以寄身世之感。自非年甫十五六之幽并少年所能道出也。(《金元词述评》)

近现代历史学家缪钺:开头两句横空而来,说明爱情“生死相许之坚贞可贵,隐含着对孤雁殉情之悯叹。然后叙述双雁,又联想到人间也常是如此,所以说:“欢乐趣,离别苦,是中更有痴儿女。”用笔空灵不滞。“君应有语”以下数句,是说孤雁无依,只好自尽了。过片处宕开,以怀古取远势。因为双雁是葬在汾水之上,于是联想到当年汉武帝泛舟汾河时所作的《秋风辞》。《秋风辞》说:“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汉武帝的时代久已消逝,一片荒凉,所以说“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台依旧平楚。”元好问用汉武帝《秋风辞》,不仅是由汾水的联想而怀古,还因为《秋风辞》中有:“草木黄落兮雁南归”之句,可以暗中与雁相关。这种运用典故的不即不离、含蕴丰融之法,是古代诗人词人的长技。“招魂”二句运化《楚辞・招魂》及《九歌・山鬼》,衬托出悲怆之情与阴森之气。下面诸句是说,双雁埋在此处,将不与莺燕俱成黄土,而是可以留待骚人千秋凭吊。这是对双雁坚贞爱情的歌颂。(《冰茧庵剩稿》)

作者简介

元好问(1190年-1257年),字裕之,号遗山,太原秀容(今山西忻州市)人。祖先出自北魏拓跋氏,但父祖辈深受汉文化的影响,七岁就能写诗,二十岁即名震京师。二十七岁时,因蒙古军南侵而从家乡流落到河南。兴定五年(1221年)中进士,历任内乡令、南阳令。天兴元年(1232年),擢尚书省椽,不久,又除左司都事,转行尚书省左司员外郎。金国灭亡后,曾被押送聊城(今山东聊城市)羁管,后回故乡从事著述,终生不仕元朝。著有《遗山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