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是现代著名画家、诗人、散文家席慕容所著的散文。收录在她的散文集《透明的哀伤》中。整篇文章,对与桐花邂逅的描写,是从无意识的相遇,到有意识留恋结束的;对生活的描述,是从生活中的等待,到突如其来的相遇,到强烈的情感感知,再到离开时的无限留恋,最后从感觉升华到理性认识,作者不明说地借助桐花和花下的自己给读者演绎了一个生命成长成熟的过程,一波三折,环环相扣而不露痕迹,这正是作者是以的构造的魔力所在。

作品名称

桐花

作者

席慕蓉

中文名

桐花

文体

散文

风格

温柔淡泊

创作时间

1984年

作品全文

四月廿四日

桐花——席慕容

长长的路上,我正走向一脉绵延着的山冈

不知道何处可以停留,可以向他说出这十年二十年间种种无端的忧愁

林间洁净清新,山峦守口如瓶

没有人肯告诉我那即将要来临的盛放与凋零

四月廿五日

长长的路上,我正走向一脉绵延着的山冈

在最起初,仿佛仍是一场极为平常的相遇

若不是心中有着贮藏已久的盼望

也许就会错过了在风里云里已经互相传告着的

那隐隐流动的讯息

四月的风拂过,山峦沉稳,微笑地面对着我

在他怀里,随风翻飞的是深深浅浅的草叶,一色的枝柯

我逐渐向山峦走近,只希望能够知道她此刻的心情

有模糊的低语穿过林间,在四月的末梢,生命正在酝酿着一种芳醇的变化

一种未能完全预知的骚动

五月八日

在低低的呼唤声传过之后,整个世界就覆盖在雪白的花荫下了

丽日当空,群山绵延,簇簇的白色花朵像一条流动的江河

桐花——席慕容

仿佛世间所有的生命都应约前来,在这刹那里,在透明如醇蜜的阳光下

同时欢呼,同时飞旋,同时幻化成无数游离浮动的光点

这样一个开满白花的下午,总觉得似曾相识,总觉得是一场可以放进任何一种时空的聚合

可以放进诗经,可以放进楚辞,可以放进古典主义也同时可以放进后期印象派的笔端

在人类任何一段美丽的记载里,都应该有过这样一个下午

这样一季初夏

总有这样的初夏,总有当空丽日树丛高处是怒放的白花

总有穿着红衣的女子姗姗走过青绿的田间

微风带起她的衣裙和发梢

田野间种着新茶,开着蓼花,长着细细的酢浆草

雪白的花荫与曲折的小径在诗里画里反复出现,所有的光影与所有的悲欢在前人枕边也分明梦见

今日为我盛开的花朵不知道是哪一个秋天里落下的种子?

一生中所坚持的爱,难道早在千年前就已是书里写完了的故事?

五月的山峦终于动容,将我无限温柔地拥入怀中

我所渴盼的时刻终于来临,却发现,在他怀里,在幽深的林间

桐花一面盛开如锦,一面不停纷纷飘落

五月十一日

难道生命在片刻欢聚之后真的只剩下离散与凋零?

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桐花正不断不断地落下

我心中系着的结扣慢慢松开

山峦就在我身旁,依着海潮依着月光,我俯首轻声向他道谢

感谢他给过我的每一个丽日与静夜

由此前去,只记得雪白的花荫下

有一条不容你走到尽头的小路

有这世间一切迟来的,却又偏要急急落幕的幸福

五月十五日

桐花——席慕容

桐花落尽,林中却仍有花落时轻柔的声音

走回到长长的路上,不知道要像谁印证这一种乍喜乍悲的忧伤

周遭无限沉寂冷漠,每一棵树木都退回到原来的角落

我回首依依向他注视

高峰已过,再走下去,就该是那苍苍茫茫

无牵也无挂的平路了吧?

山峦静默无语,不肯再回答我

在逐渐加深的暮色里,仿佛已忘记了花开时这山间曾有过怎样幼稚堪怜的激情。

我只好静待时光逝去,希望能像他一样也把这一切都逐渐忘记

可是,为什么,在漆黑的长夜里,仍能听见无人的林间有桐花纷纷飘落的声音?

为什么?繁花落尽,我心中仍留有花落的声音

繁花落尽,我心中仍有花落的声音

一朵,一朵,在无人的山间轻轻飘落

(一九八四年初夏结绳记事)

赏析

桐花

从题目看,本该是写桐花,但主要笔墨并没有放在描写桐花的形态上,而是放在了作者本人的所思所感上。文章是以时间为线索,分割并连贯章节的。第一章并不写桐花,而是写作者走向“一脉绵延着的山峦”,作者“不知道何处可以停留,可以向他说出这十年二十年间种种无端的忧愁”。可见,作者是一个散步着的行者,而且心怀忧愁。这忧愁是什么?作者并没有明说,但明确地让读者知道了作者心中有着这么一个“结”,并且持续了十年二十年,读者也就跟随着作者产生了一种等待的心里,或至少在读者心中埋下了伏笔。

之后的一章,写的是征兆。作者在开头仍将自己的感想放在前头,写事情过去之后回顾所得到的认识,这样的倒叙的写法,,其实既是对后面章节的预示,也照应了上一章的“忧愁”。着无端的忧愁是什么?作者在这一章里点了出来:“若不是心中有贮藏已久的盼望,也许就会错过了在风里云里已经互相传告着的那隐隐流动的讯息。”作者因为有着 “贮藏已久的盼望”,才会有以前“无端的忧愁”,才会对林中暗涌的讯息有所感应,于是才会有下文与桐花的邂逅。这里,作者点明了自己在等待,但并不知道等待的是什么,这里再一次埋下伏笔。

接着的一章便是与桐花的相遇,作者在这一章将重点转到了对桐花的描述,但也仍是大笔的、写意的,用各种对桐花的喜爱(各个时代对桐花的描绘)来表达桐花的可爱。在这些描述总,可以看出作者对桐花是十分喜爱的。由于这种喜爱和眷恋,作者进入了一个真实与不真实的境界。作者知道这样灿烂开放的美丽的桐花,是“可以放进诗经,可以放进楚辞,可以放进古典主义也同时可以放进后期印象派的笔端”——桐花的作为美的生命一直活在长长的历史中,被历史上所有可能的人喜爱过,描绘过,赞美过,珍藏过。但是作者也毫不掩饰自己对桐花的喜爱,并为桐花的美、为桐花所接受的珍爱并不独属于自己而感到嫉妒“今日为我盛开的花朵不知道是哪一个秋天利落下的种子?一生中所坚持的爱,难道早在千年前就已经是书里写完了的故事?”——作者是失落的,这证明了作者对桐花的“自私”的爱。作者认识到桐花的美必定曾被历史上许多人欣赏过,赞美过,对桐花的珍爱并不独属于自己,这是真实的;同时,作者希望这样的珍爱是只能为自己所有,这是不真实的;但这种情感又是真实地发自作者“自私”的内心的,于是,这种事实与情感、真是与虚幻叠压在一起,矛盾地表现了作者的热烈的爱。

然后,作者的态度转入平淡。明白了“生命在片刻欢聚之后真的只能剩下离散与凋零”之后,作者不再执着而狂热地留恋着桐花了,而是感谢让桐花在其上生长的山峦,认识到了“雪白的花荫下,有一条不容你走到尽头的小路,有这世间一切迟来的,却又偏要急急落幕的幸福”。幸福不容许永远,因而小路两旁开满的桐花也不得永久,但是以前一只留在作者心中的“紧系的结扣”已经“慢慢松开”,前面提到的等待和盼望已经完满于刚才热烈的相遇中了。但是一个新的结扣又留在了作者心中,作者未提,但读者已经隐约感觉到了。

最后一章中,与桐花相遇的盛况已经过去——“高峰已过,再走下去,就该是那苍苍茫茫无牵也无挂的平路了”。“桐花已落尽”,但是“在漆黑的长夜里”,“我心中仍留有花落的声音”,这新的忧愁,就是对桐花盛开的壮丽景象的永远的怀念。

至此,作者和桐花的相遇的整个过程:等待→预兆(预感)→相遇→相离→追忆(怀念)已经叙事完毕了,但是,重新回头审视文中的一些句子,就会对文章的整体有新的认识。

作者在文中两次提到了“生命”一词:一处在第二章的最后一段“在四月的末梢,生命正在酝酿着一种芳醇的变化……”;另一处在第四章的第一段“难道生命在片刻欢聚之后真的只能剩下离散与凋零?”这里直接认识到的生命是桐花的生命,但是看看最后一章中的某些句子,就可以知道整篇文章并不是只写到了桐花的生命历程:“高峰已过,再走下去,就该是那苍苍茫茫无牵也无挂的平路了吧。”这里,桐花的生命已殒,但作者的思路并没有随之断掉,作者的思路和桐花之间的联系发生了转移。从这个句子看,如果仅仅理解为作者走过了山岗,以后就将一直走在平原上是不妥的,从现实来看,平地上的山岗是很多的,不可能只有一座,这里的山岗和平地是虚幻的。尤其是“苍苍茫茫无牵也无挂的平路”,作者为什么说平路是“无牵也无挂的”的?作者原来在牵挂的是什么?是和桐花的相会?作者难道就这么认定一次和花的相会就足以是一生的牵挂?显然这也是作者的虚写。平原和山岗、和桐花的相会是作者在整篇文章中树立的象征:与桐花的相遇,象征着一个人一生中一直期待的东西;山岗和他两侧的平原象征着人的一生;山峦便是那个最期盼的愿望实现的时间和地点;再说细些,可以把桐花看成是人的一生中最璀璨的时期(也是人一生中最怀念和留恋的时期)。全文对山岗的描述都运用了拟人的修辞格,作者在整个过程中都和山岗有对话,对山岗的描写,正如同生活一样:博爱、睿智,但什么都不告诉你,只以他最宽宏的胸怀让你自己去体会,去寻找自己的答案,并且遵循时间的规则,不后悔不挽留一切过去的东西。所以也可以将山峦单独看成生活本身;而对桐花的怀念,自然使人对自己人生巅峰时期的留恋和追忆。这样,整部作品所描述的过程就可以理解成:人生前半期的等待和企盼→人生最辉煌的时期→人生巅峰期后的平稳甚至滑坡→对巅峰期的怀念和追忆→对巅峰一去不回的理性认识。这样整个作品就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从生活的角度来表明作者对生活的感知和认识,而这,是通过桐花、山岗和平原这些外在的象征形象来实现的。

作者简介

席慕容

席慕容,著名画家、诗人、散文家。1943年公历10月15日生于重庆城郊金刚坡, 祖籍内蒙古察哈尔盟明安旗,是蒙古族王族之后,外婆是王族公主,后随家定居台湾。她于一九八一年出版第一本新诗集《七里香》,在台湾刮起一阵旋风,其销售成绩也十分惊人。一九八二年,她出版了第一本散文集《成长的痕迹》,表现她另一种创作的形式,延续新诗温柔淡泊的风格。